一顶草帽
○汪呼林
时间:2022年10月11日 来源:天山建设报
走过一片麦地,田野的肌肤在太阳的照耀下金光闪闪,微风夹带着热浪,麦香馥郁扑面而来,让人倍感亲切,父亲的那顶草帽也飞进了我的思绪。
从集市上刚买回来的时候,那顶草帽是金黄色的,还带着淡淡的麦草香味。母亲将一根软绳系在帽眼,挂在墙上,压扁的秸秆像湖面散开的涟漪,含蓄、简单、明净。
一把镰刀、一顶草帽,这是庄稼人的标配。毒辣的阳光下,父亲被翻滚着的麦浪簇拥,戴上新草帽,他干活的劲头更加充足,像田间移动的花朵一样鲜活,俯仰之间,满含生活的起转承合。饱满的麦穗焦急地等待收获,当时光与汗水交织,看着身后整齐的麦捆像匍匐前进的士兵一样,认真接受劳动者的检阅,父亲的脸上就乐开了花。
午后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,就连空气也是热烘烘的,整个夏天都是无精打采的样子。不一会儿,汗水就浸湿了父亲衣襟,尘土挂满他的额头。父亲圪蹴在小土堆上,用草帽扇着凉风,“吧嗒吧嗒”抽着老旱烟,腾空而起的烟雾融化着疲劳,望着远处的山坳,若有所思,却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这让我更加渴望山的那边。
当月亮不声不响地爬过树梢,父亲就哼着秦腔回到了家。弹弹草帽上的灰尘,挂在墙上,舀一盆母亲刚打回来的泉水,结束了一天的疲惫,在“扑哧扑哧”的洗漱声中,白天的燥热顿时消散了许多,晚风微拂,像一场深深浅浅的梦。
在露天打麦场,父亲戴着那顶早已无法分辨出颜色的草帽,像一个圆圆的蘑菇,铲一锨麦子撒向天空,金黄的麦粒哗啦啦落在地上,极力张扬生命的活力,麦衣被风吹向远处,帽檐下那张黝黑的脸颊上,汗水像珍珠一样散落,父亲的脸上泛起一朵朵浪花,宛然他闪光的心灵。
那顶草帽,像时光一样旧,又像春天一样新。
夜幕降临,散落的晚霞披在天空。父亲坐在小板凳上,光着膀子,不时拿起草帽扇着凉风,我们一家人围着小饭桌,用心收割秋色。老练的岁月,母亲在每个夜晚舀起的月光,都编织着父亲对生活的迷恋和信心,那只有被父亲的汗水浸润过的麦粉,才更有嚼劲。在那充满泥土和汗水味道的草帽里回味,就会湮灭时空的来往,这是超越生命本身的诗意和哲学。
父亲的那顶草帽,像喷薄的朝阳,在头顶升起又落下。当系在草帽上的那根软绳变得光滑油亮,那顶草帽终于耐不住风吹日晒,帽顶破了一个洞,一圈一圈地脱落,父亲的白发也露了出来,脸上的皱纹愈加清晰。就在弯腰的一瞬间,我才发现,父亲真的变老了。
岁月冲淡了麦秸的清香,却酿成生活的美酒。每当看到戴草帽的人,总是倍感亲切。父亲的那顶草帽,抵挡了烈日的攻击,将生命的亘远与辽阔吐纳殆尽,芳香明丽着我们对人生的认识和感悟,永远赞美不尽。
一顶草帽,一代人的缩影。站在来时的路口,望着天边不肯离去的晚霞,带着阳光和汗水掺杂的亲近,父亲年轻时的模样,像掩藏在时光深处的歌谣,听了一首又一首,哼了一遍又一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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